如果要讲述阿风的事,就相当于讲述我的一生。
多年已过,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始终没有多大变化。那个穿白色短袖的清瘦少年,赤足踩在海滩嬉水,蓦然间,朝我回头挥手,粲然一笑。背景的画面是灰沉沉的海岸,天空灰暗,海滩也灰暗。唯有阳光微亮,海天交界处的半圆亮光。那是昏暗天空中唯一的亮光,照亮了阿风的笑容。
那也是我毕生所见最纯真的笑容。
只不过,我对他最深的记忆虽说怅然,但细想我与他每日生活的真实面貌,好像根本不是这个画风。
阿风第一次晕船,是在我七岁的时候。
我们偶然间在海岸上发现被浪潮冲上来的游艇,白色玻璃钢外壳,个头不大。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游艇,也是第一次知道游艇的存在。
不过阿风提醒我,这艘船其实是快艇。他也不知道快艇除了快之外,相较游艇还有什么区别,但他义正言辞地解释,即使是艘船也会希望有专属于自己的称呼。
“那你怎么知道这是艘快艇的?”我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盲点。
阿风沉默了一会儿:“你有见过游艇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“……”我偷偷地翻了个白眼。
快艇身上有好多处掉漆的痕迹,破破烂烂的,谁也不知道这艘快艇在被海浪冲过来之前经历过什么,以至于我以为它已经坏了,但阿风启动了它。
他怂恿我坐上快艇,然后在我猝不及防中,开足马力嗖地一下飞出去好远。他的欢呼声甚至能盖过海浪,就像个征服大海的英雄。
嗯,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。
几分钟后,阿风的脸变成了猪肝色。
毫不意外,他在快艇上吐了,满船都是恶心人的味道,虽然被咸湿的海风吹散一些,但还是盖不住那股子恶心。
我一手指着阿风,一手捏着鼻子嫌弃:“阿风,你就不能把呕吐物吐到外面吗?”
阿风扶着船帮,样子很狼狈。
“不不不,阿仓,你不可以叫它们呕吐物……”
“那我叫什么?”
“你应该说我在吐彩虹。”
“哈?我见过彩虹的,它们没这么恶心。”
“但你依旧可以叫它彩虹,就像这艘船有它自己的称呼一样,我想这些呕……这些彩虹也希望你这么叫它们。”
“不,它们不想!”我大声道,“还有你刚刚自己都差点说了呕吐物!”
“它们想!”
阿风差点为了一堆呕吐物的人权和我吵起来,但很快他又继续去吐了,趴在船帮上嗷嗷直叫。
“小、小屁孩懂什么……吐彩虹是个梗啊……”
“……”
我不太理解阿风在某方面的倔强,他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玩梗,即使我也不懂他在说什么,但他好像就是在自娱自乐一样,梗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,让他不玩梗他就要上房揭瓦浑身难受。
不过就从颜色上来说,这呕吐物还真有点像彩虹。
呃……
幸好这个世界很大,容得下足够大的海,阿风开的船才没有出事,不然就在他刚才吐彩虹瞎开船的时候,他就已经完成他的最后心愿了。
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回到岸上。阿风只晕船从不晕车,得幸于此我们才能一路慢悠悠地开车回家里。
事后他窝在暖炉旁搓着手,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出海。
我坐在他旁边玩电脑,没有理他,他就盯着我看了我好久,直到把我盯毛了,我才对上他的视线。
“你瞅我干啥?”
“这种时候你应该说一句真香警告的。”
“???”
总之,我和阿风一起生活的日子里,他总是会说些没头没脑的话。有时候我有兴趣听他解释,有时候我懒得理他,他说他以前的朋友全都不会玩梗,搞得他很没劲,所以他想把我培养成像他自己一样的玩梗大师。
当然,“大师”只是他自己给的称号。
阿风玩梗也有很有趣的时候,但大多数时候都不如电子游戏好玩,我的注意力总是在电脑屏幕上,只有我闲着无聊了,我才会问他为什么。
“阿风,为什么你希望自己死后能被海葬呢?”
“小屁孩,你懂什么叫海葬吗?”
阿风眯着眼笑了起来。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滑稽很好笑,虽然他本人说这叫笑声有感染力,但我还是坚持说他很滑稽。
“不知道。”我诚实地摇了摇头。
“不知道你还装模作样地问?”
“因为「海葬」里面带了个「海」字啊,你说过的,这辈子都不会再出海。”
“我风境泽就是旱死,死外边,从这里跳下去,也不会沾一滴海水!咳——快艇冲浪真爽。”
“???”
“别黑人问号脸了,真香梗你都不会玩,真鸡儿丢人,退群吧你。”
我被阿风唬地一愣一愣,心想我哪丢人了。
阿风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,我隐约能看见他嘴角勾起的笑容,大概是在嘲笑我,不过这笑容还是很滑稽。
“小屁孩,你知道中文里的「葬」是什么意思吗?”阿风笑眯眯道。
“不知道。”
“行,那我和你说说。”
他说人死后,需要挖个坑埋进去,这就叫“埋葬”。因为有句老话叫做“入土为安”,将尸体埋进土里,只有这样灵魂才能得到安息,来世才能好转生。
“那海葬就是把尸体埋海里喽?”
“海……怎么能说埋呢?”
“那就是抛尸入海。”
“你从哪学的这种话啊。”
阿风哭笑不得地摸了摸我的头。
通常对我哑口无言后,阿风就会在网上找别人唠嗑,他有个无话不谈的网友。我有一次好奇地探头看他的聊天界面,发现对方是个女生。
“她是谁?”
我踮着脚趴到他的椅背上,指着屏幕问。
阿风对于透露自己的聊天记录完全不感到羞耻,甚至还有点小得意。
“这是我喜欢的妹子。”
“那对方喜欢你吗?”
阿风:“……”
我:“……”
我们四目相对,许久阿风才捂着胸口惨叫道:“扎心了啊。”
自从阿风和我谈过这件事后,他就经常跟我汇报他目前和那位女生的进展。他说我以后也有可能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,所以要我多学学他和女生聊天的套路,这样才能把到妹。
“可是你自己也没……”
我话才说到一半,就被他无情地捂住了嘴巴。
“闭嘴吧你。”他生无可恋地说道。
“哦。”
“小屁孩年纪轻轻学啥撩妹啊,等你长大了我再教你。”
阿风翻脸比翻书还快,给了我屁股一巴掌,声势大雨点小,但我还是不满地揉着屁股,噘着嘴走远:“谁想学啊。撩妹有什么好玩的,有游戏好玩吗?”
“哈哈哈哈哈。”
阿风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:“单身狗,就知道玩游戏,你这样注定要孤独终老的,哈哈哈。”
“你也是单身狗。”
“……”
阿风闭上了嘴,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自讨苦吃。
唉,真弱。
我从没见过和阿风聊天的那位女生,不知道她长什么样,不知道她住哪,也不知道阿风为什么对她这么痴迷。
他常说爱情就是令人盲目的毒蘑菇,即便人们知道有毒,还是会被它斑斓的色彩所吸引,他也不例外。
不过我并不在乎阿风喜欢谁,阿风就是阿风,不论如何,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改变。
我转头就打起了游戏,过了一会儿,阿风突然拿着一个手柄坐到我旁边。
我瞥了他一眼,问道:“你干嘛?”
“打游戏啊。”阿风扬了扬手中的手柄。
“你不是要撩妹吗?”
“不不不,阿仓,我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打游戏重要还是女朋友重要?”
“当然是打游戏。”我想也不想就回答了。
“……”
阿风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,显然是被我呛到了。
“你应该说还是女朋友重要。”
“可是我没有女朋友,”我说着看了阿风一眼,“你也没有。”
“给我说女朋友重要!”
“好好好!”
阿风差点就要进入歇斯底里的状态,我拗不过他,只好敷衍道:“女朋友重要。”
“错!”
阿风得意洋洋地摆了个“×”的手势。
看到这一幕我就知道他又要玩梗了,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总喜欢打自己脸,但看在他乐在其中的样子,也只好配合他的演出。
“你是不是傻,游戏没了可以重开,但是女朋友没了!”
阿风来了个大喘气:“游戏就可以一直玩下去啦!”
“哦,我就是这么想的。”
我平平淡淡地给了他一个“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”的眼神。
我还以为他又要向以前一样玩些莫名其妙的梗,但至少这回我听懂了。
女朋友这种生物怎么能阻止男人玩游戏呢?阿风是不是傻啊。
阿风用鼻孔瞪着我,他可能感觉到自讨没趣了,于是翻了个白眼,把手柄扔我怀里,重新上线继续和妹子聊天去了。
“没劲,和你这个小白痴不在一个频道上。”
“同感,你打游戏太菜,我还不乐意带你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我们互相怄气,谁先松口谁就输。
但是最后这场比赛我们谁都没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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